
編按:
說到出版受眾為社會大眾,而非學術向的中文著作,李立峯說,從求學時期,已認為學者需要「面向公眾的寫作」。但在紅線揮舞的日子,越面向公眾,越危險。所以他也不只一次提到「風險管理」── 而他的風險管理,是視乎研究議題的價值,「如果有樣嘢你覺得好有價值」,即使有風險,仍值得做。
(為方便閱讀,文字略經潤飾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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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寫作,以及新聞社會學
「我由讀書時代,都受老師一輩影響。我的老師,就是那一代的新聞傳播學者,都會有面向公眾的寫作……當我很小時,已經有意識:學者會寫這些東西,會做這些。」
「這本書(閱讀新聞)的想法,與我在中大任教的一科,叫 journalism of theory and analysis (相似)……只是問一個問題,為甚麼我們見到,今時今日的新聞,是這個模樣。」
「(社會學來說)很多習以為常的東西,要先退後一步;很多習以為常的東西,要想為甚麼會是這樣……為甚麼香港的電視新聞報道會是半小時? 不可以四十五分鐘?不可以一小時?」
「有一個例子是很普遍。工業意外,交通意外死亡的,如果是一位男士,基本上都是好爸爸,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壞人?100 個,99 個都是好爸爸……新聞不是假的,但有一個流程。有意外時,記者只有極短時間做成報道,你 rely on 的 source,就只是朋友、家人。假設你找到家人朋友,他們莫非會壞話?很自然就出現一種偏向,會成為一個好人。」
「我們的新聞,是無可避免地受到文化價值觀左右,不停地反映文化價值觀……不一定是記者有意識地做,但通過整個運作、整個社會運作,很容易會達致這個效果。」
關於科技審查,與制度局限
「科技如何成為自我審查的手段……你是記者,你要寫這個題目,我很難不准你寫,很難每次都壓住你。我讓你寫,但我有個方法,你寫完,我是不會 push。在社交媒體,push 不push,是我選擇的。」
「甚至,我把 SEO 調轉操作,令你的稿件不會有人見到……既然有方法令稿件盡量浮面,亦有方法令它沉底。有些香港媒體真的會這樣做。」
「最強的記者,他進入了某種新聞報道的模式,反而挖不到最大的新聞。香港、大陸、歐美,其實都有不少例子。」
關於學術界與新聞業界的 common ground
「去到 2022、23 年 ,這個社會時勢,也有事情是不能避,要去 address。有時覺得也挺有趣,這個時勢,可能會令學術,與新聞業界拉近了。」
「過去兩三年的時勢,令一批新聞界的人,他是需要也好,想要也好,被逼也好,都有很多思考、討論。2019 年已經是這樣,大家有很多討論、辯論,甚麼可以做,可以怎樣做。」
「不是說學術就能解答到,但會令兩件事(學術與實務)接合多了,學術觀點可能提供到一些想法。」
關於媒體發展和碎片化
「政治因素對香港媒體影響很大,為甚麼有些主流媒體,擺明蝕錢仍做下去?這個不是正常商業社會會出現的情況,背後要有這樣的政治環境,才會出現,令到某些,比較親建制的媒體,有資助,或資源做下去。」
「小媒體,從來都是『試吓試吓』,是很基於,很偶然性(的爆發)……你看看《立場》的歷史,它都不是一個,有一個 model 的做法……去到 2020、2021 年的《眾》,與《立場》都是異例,不是因為金主,反而是因為社會支持,出現了兩個這麼有資源,有這麼多記者的兩個網媒,但反而是 exceptional。」
「本來香港,這麼多年來,你看《852郵報》,就是兩三個人這樣做,去經營……其實全世界,都是通過這些實驗,去試,去做,去看效果會是怎樣。」
「去到 2023 年年中,我的感覺是,狀態又不算太差……其實做不到才是正常的,等於開書店,難捱才是正常,一個這樣的社會環境,做一盤大家都知道,不算是賺錢的生意,難做才是正常。」
「這樣的 context 下,我的觀察,無論《法庭線》好,《集誌社》好,so far so good 吧。」
關於灰色地帶
「今時今日香港,其實是一個很典型的威權主義政體……他會設立一時很 harsh 的法律,要用時便會用……但他唔會亂用,會計算。因為用法律,會有社會成本,你又不可以說他完全沒有顧忌,他也會計算。」
「很多威權主義社會,他能避免的話,都不拘捕你,最好你自己收聲。」
「所以中間有一個非常大的灰色地帶,你不會『一定無事』,但亦不是『一定有事』,問題是,大家夠膽,或者願意,去踩多少灰色地帶。」
「不論你做新聞也好,公民社會也好,學術研究也好,如果有一件事,你覺得很有價值,需要踩落去……而我認為,香港仍然需要有人踩落去……我不覺得,風險是大到這麼誇張。」
文字整理|劉偉程
《留白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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