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What Should We Have Done?】(我們本應做些什麼?)
- 書僮H
- 2天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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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僮 H 的閱讀(及觀影)筆記
把藤野知明的紀錄片《愛的家鎖》和譚蕙芸的書《家鎖》對讀,你一定會驚訝,相隔幾千公里,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的悲劇。
一樣的四人中產家庭,父母一樣是知識分子,一樣有一對子女,長女(日本)與長子(香港)同樣於青春期發病,似同樣是學業問題,父母同樣不願承認,不願延醫診治,精神病人被留在家中,同樣三十年;一年又一年,一家人慢慢老去,最後,母親同樣腦退化、父親同樣中風,幸好,兩個故事同樣有一個相對「好」的結局,廿多年後兩位患者後終於接受治療後病情好轉,兩位都同樣喜歡做 V 字手勢 (!)。
驚人的相似說明了什麼?正如譚蕙芸在《愛的家鎖》映後談中說:這兩個家庭的事,絕非個別例子,而是東亞一種扭曲的家庭關係中存在的普遍現象。
往日是「家醜不外傳」,父母不願承認問題、或用了錯誤的方式去愛、一家人亦不會開心見誠解決問題。譚蕙芸說,是這種家庭的第二代,剛好有人掌握了表達工具,亦因忍受了幾十年,決心要「拿出來變成公共資產」。
日本紀錄片的香港譯名為《愛的家鎖》,原來亞洲電影節宣傳團隊中有人讀了《家鎖:華人家庭這個巨獸》,覺得故事驚人相似(簡直一樣),遂借用了《家鎖》的書名,並邀《家鎖》作者譚蕙芸映後談。
不過,書僮 H 感到,兩者的相似,不只在故事本身,而是兩位製作人的用心都很相似。紀錄片的英文名字叫 “What Should We Have Done?”,導演藤野知明在紀錄片開宗明義,言明全片並非要找出誰對誰錯,或是姐姐精神失常的原因,而是 What Should We Have Done? 我們本應做些什麼?
譚蕙芸曾在社交軟件透過翻譯工具與藤野知明交流,她在映後談引述藤野知明說,把家事公開是希望未來再不會發生這種事,這點亦同譚蕙芸的初衷一樣,從《家鎖》一書出版後,在香港社工界、醫護界、照顧者圈子引發的迴響可見,那些「家事」絕非只是一家人的事,社會確實要知道要正視。譚蕙芸亦補充,旁人難以明白,作為一家人裡一直旁觀悲劇而無能為力的一員,「一生都冇健康過」、來到適當時候,要公開道出這「恐怖的見證」,除了希望其他家庭要警惕,「也是要拯救自己」。
既然一樣,為何要看紀錄片版《愛的家鎖》,因為影像與聲音的衝擊更直接。片中一幕長鏡,記錄母親深夜三點悉心照顧女兒時,兩人呢喃的亂語與失控的尖叫,譚蕙芸形容,這是旁人難以理解的情境 —— 一個沒有吃藥的精神病患者與一個初發的腦退化老人之「幻覺交叉」,日復一日,不見止境,是可以如何令人抓狂,比《家鎖》的文字描繪,更直觀震撼、更不忍卒睹。紀錄片亦凝望著一家人年復一年的老去,添了白髮、失了活力,腰已彎、臉容呆滯,只覺歲月匆匆,不留情。
《愛的家鎖》紀錄片與《家鎖》一書尚有一相似之處,就是兩位紀錄者同時重視 ‘consent’ 的倫理問題,作品中全部是家人的私密事,縱使是家人,也要徵得他們同意才能書寫公開。譚蕙芸的《家鎖》有不少篇幅說明得到 consent 的過程與細節;藤野知明則留到最後一幕交代。
紀錄片最後,導演即幼子與坐在輪椅上垂垂老矣的老父對坐問答,在鏡頭前當面問紀錄片會公開,你是否同意。有些問題,藤野知明積壓心中數十年,亦終於直問:What Should We Have Done?
老父想了一會,答道:I did not fail. (英語字幕翻譯,大意。)
《愛的家鎖》紀錄片,正如譚蕙芸形容,很克制,很多表達較隱晦,導演沒有指摘父親、沒有埋怨任何人。近尾聲,在姐姐喪禮的一幕,父親發言的一段稱頌的話裡,仍然一句不提姐姐的病,認為她活了豐盛的一生。
到最後,老父沒有直接回應 What Should We Have Done。當女兒因為精神病患而父母不願承認不願她接受治療而耽誤了一生,老父的反思,更關心的是自己:我沒有做錯,我沒有失敗。I did not fail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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補充幾句:《愛的家鎖》敍事方式較平實、克制,由於是亞洲電影節影片,紀錄片只有英文字幕,沒有中譯,部分觀眾可能看得略為吃力。書僮 H 倒覺得,相比而言,《家鎖》一書更有電影感,例如開幕一場,「鏡頭」從加拿大大屋車庫儲物架高處一個粗糙的木製貓箱開始,引出二十多年前一家人帶同一頭五歲靈動的貓展開新生活開始,然而這廿多年來,架上的東西卻塵封在那一年,沒有再動過⋯⋯又如臨尾一幕,哥哥一個人在燈光燦爛的展廳中,靜看掛在展版上自己的作品。看見那些場景,我心一直想,《家鎖》幾時會改篇搬上大銀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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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愛的家鎖》紀錄片,亞洲電影節選片,11月8日周六晚上7時半Premiere Elements 加開一場,請各位留意。藤野知明導演,日本 / 2023 / 102min / 日語對白,英文字幕
譚蕙芸著作《家鎖 —— 華人家庭這個巨獸》繼續熱賣,留下書舍有售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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