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僮 H 的閱讀筆記【妖妖之音 小心沉船】

話說留下書舍的選書主題之一：有關新聞界與新聞事。書僮 H 最近圍爐，席間記者行家好多時就在談論，現時認真嚴肅的新聞，沒有太多人想睇，反而是何伯何太等八卦、或吃喝玩樂好去處，才有點擊、才能 viral。本書僮鄭重聲明，食玩買同八八卦卦輕鬆一下真的好重要，只係嚴肅新聞都希望能有更多人注意吓，令專業的記者與他們的心血仍有機會受到關注。

今回介紹新鮮熱辣到貨的譯本《海妖在呼喚》，講的就是現時互聯網社交平台生態，令內容提供者以無所不用其極的方式，吸引你的注意力，你的注意力會化作瀏覽量，變成社交平台的新時代黃金與石油。書名中的「海妖」，即古希臘神話中的女妖 Siren，她以誘人的歌聲迷惑心智，令水手前仆後繼觸礁沉船；比喻現時社交平台的板面設置與盛行的「短視頻」、「微短劇」，策略性地侵擾人心、蠶食心智。

作者 Chris Hayes 是美國 NBC 的新聞主播與節目主持，他談到現時嚴肅資訊的製作者，無可奈何要加入爭逐觀眾們有限的注意力，但如何不迷失方向，繼續做有意義的拍攝、寫作與採訪呢？製作人要吸睛、從眾，還是要繼續認真呢？其實這不是兩難取捨，兩者沒有矛盾。

作者說，觀眾的注意力，像風；你的節目，是一艘帆船。帆船在大海前行，需要風帶動。沒有風，節目沒有人注意，哪裡都去不了。

然而，不是叫你「看風駛𢃇」，更不是隨風飄蕩，不是叫你風吹到哪裡你就去哪裡，迷失自己、失卻目標。你首先要知道自己的目的地，即是，你有話要說，你知道什麼是觀眾需要知道，什麼叫有意義的事情；然後觀察風向，運用你的技巧與工具，借用風的動力，航向目標。

小時候，看著大海上的帆船，曾奇怪：為何明明吹東風，帆船卻迎向東方而行？後來學過帆船，才明白，只要有適當技巧，清楚明瞭風向，你可以逆風前行。

你要說服人之前，你必先爭奪其注意力，否則一事無成。社會上，什麼政策會受關注受辯論，哪些會無聲無息隱沒；死去的人，誰會被悼念，誰會被遺忘；這一切都取決大眾的注意力。注意力 ‘is now the defining resource of our age’. 作者 Hayes 如是說。

Hayes 提醒，資訊當然重要，但資訊不等同注意力，兩者最大差別，乃資訊是稀有資源之相反，資訊無處不在，愈來愈多，也能複製。資訊無限，但注意力卻有涯；稀有才是價值所在，注意力之價值正在此。

本書作者雖然是新聞傳媒出身，但《海妖在呼喚》少談新聞，重點剖析社交平台如何爭逐你的注意力，把你的心智與時間，化作他們的錢財。這就是所謂的「注意力經濟」(Attention Economy)。

坐地鐵，全車人都在碌手機，八卦的書僮 H，常會觀察世情，偷窺香港人都在手機看什麼。答案一面倒，幾乎全部都在掃社交平台、看短影片、微短劇、狗血劇（坦白：書僮有時都睇） story, reels，碌碌碌不停掃，地鐵很快就由屯門去到將軍澳，得到什麼呢？真的沒有什麼。

《海妖在呼喚》一書，副題是「你我的注意力如何成為商品」，作者 Hayes 提醒大家，今時今日，賺錢最多的公司是什麼？Google, meta 科網巨擘旗下的 YouTube, Facebook, IG, X, Threads, TikTok，他們不製作資訊，他們架設平台，導流資訊，汲取你我的注意力然後把注意力商品化。資訊不賺錢，吸睛才賺錢；你的寶貴時間與注意力，成為他們的稀有資源，由他們來極限開發。

你可能會說，這不是新鮮事，從來都有一些產業，為吸引你的注意力而存在，例如電視電台的廣告、街招與廣告牌或是小報聳人聽聞的標題。不過，這些搶奪注意力的媒介，往日不會無時無刻出現在你身邊，直至十五年前，智能電話出現。

的確，你現在在地鐵上，幾近每個人都拿著手機、戴住耳機，那些要搶奪你注意力的人，找到了美妙的工具，正是你的智能手機，開發你的注意力，大大增加了搶奪你注意力的可用時間。只要你沒有睡著，你的注意力就有潛力被開發、被誘惑，成為生財工具。

為了搶奪注意力，網絡平台在你清醒未睡覺時，有千百種方法抓住你的注意力，首先有很多 push，隨時叫喚你；你一上釣，就有無窮無盡的短資訊，不斷誘你上吊、不斷轉換更新，不斷測試你的興趣，再反饋給你，你的時間就不知不覺中化為他們的金錢。智能手機與網絡平台有無盡方式與算法，開發你的注意力，在你心靈中挖礦。

Chris Hayes 分析社交平台抓住人注意力的技倆，其實分兩階段：第一，要抓緊受眾注意力；第二，抓緊以後，如何維持。

這是兩件事，要用不同分法。抓緊注意力，比維持注意力容易得多。Hayes 舉例，在一個派對中，你若能用盡任何方法吸引人注意力，其實不難做到，例如忽然大叫、脫光衣服、打爛杯盤等。但若你要維持這種注意力兩小時？絕不容易；就算你拿出一枝槍，也不容易維持眾人注意力達兩小時。

為了得到這種點擊率，大量網絡內容都是針對人的一些本能性的注意力分配：食物、性、危險，還有就是極度荒誕或意想不到的情景及故事 —— 這是容易的部分。

吸引了眼球，如何令你目不轉睛呢？好難，要很多精妙構思。於是，當今的網絡內容大部分一窩蜂選擇做這個容易的部分，然後，他們想到維持注意力的妙著 —— 重複再重複。即是說，一個短片，吸引了你三十秒注意力，接下來給你推送另一個三十秒，再另一個……平台演算法知悉你的喜好，於是就轉換方式、略換內容，重複吸引注意力的公式、再變本加厲，令你不會離開平台，繼續為他賺錢。

此等社交平台之營運方針，簡單而言，就是絕不客氣、用盡人的弱點，開發每個人的注意力。這類型資訊短促、斷裂、破碎、迷醉腦袋，不斷重複，堵塞人的思考與想像，你所付出的心力，換來行屍走肉一樣的注意力失控，換來感官衝擊娛樂至死。

用自由意志的角度解釋，很有說服力。我們或許懷疑，世上有沒有自由意志？但最少，我們如可專注於自己的注意力去做什麼，你是有自由意志的。你可以拒絕看一條微短劇搶眼影片，你可以選擇 Netflix 的某齣熱話大片，你可以去獨立書店選擇讀什麼書、或不讀書，這些你或多或少是可以操控的，這就是意志的顯現。

Hayes 警告每個人都要守護自己的注意力，如果你的注意力被誘導、被攻破、被操控，代表你的心智被刺穿大洞、代表你的經驗世界將被改造，命運自主亦成空談。

故怎可以把自由意志可容許的選擇，輕易地交給別人？

My experience is what I agree to attend to. 你的注意力所在，就構成你的經驗世界。你的注意力用在什麼地方，你的日子就如何。

到最後，這本書面對一個問題，講咗咁耐，每個人的注意力被當作商品般奪取，如何解決呢？

書僮 H 認為，作者提出的解決方法是虛弱的，例如立法限制青少年上網時間之類。我當然不奢望他能提出任何具體有效的方式去改變，亦似乎沒有人可以。

不過有一件事每個人都可以做，就是從自己做起，減少無意識碌手機，減少接收零碎割裂、沒有公信力的資訊。具體而言，一天最少要有一些時間，遠離電話，任何訊息不即時回覆。給自己最少一兩小時的 quality time，不接觸社交媒體，讀長文、讀書。

例如來留下書舍買多啲好書。係呀，我哋好多新書到，包括呢本《海妖在呼喚》！

書僮 H